海格塞斯的军改使命能否完成

特朗普第二次入主白宫，一上任就“甩出三板斧”推动美军改革，主要包括清除“觉醒运动”影响重整美军战斗力、解散美国军事学院的现有监事会、清查国防部账目等大动作。特朗普提名的国防部长海格塞斯以微弱优势在参议院听证会上通过获得任命，海格塞斯上任后，就开始坚定推行特朗普的军事政策。

一

美国国防部长的任命是在总统提名基础上，由参议院军事委员会听证通过。参议院军事委员会的成员，大多与军方有很深的关系，甚至本身就是退役将领。特朗普是以政治素人开启2017年至2020年的上个总统任期的，与军方、政界并无渊源的特朗普上个任期内任命的第一位国防部长，是退役海军陆战队上将马蒂斯。很显然，马蒂斯是美国共和党建制派向特朗普推荐的。

然而，在马蒂斯任职未满两年的时候，特朗普与马蒂斯之间的关系已经无法调和。特朗普高调，喜欢大阵仗，爱做表面文章，而马蒂斯则务实低调。马蒂斯辞职后，特朗普选择原波音公司副总裁沙纳汉代理国防部长。但沙纳汉显然不是美国军方和共和党建制派所能够接受的。于是，在参议院听证环节，沙纳汉只得知难而退。

接下来，时任美军陆军部长埃斯珀成为国防部长。这显然也是美国军方、共和党建制派的安排。埃斯珀与特朗普之间难以合拍几乎是注定的，以至于在2020年11月9日，特朗普败选的结果已经出来之后，其竟然以解除埃斯珀国防部长的职务泄愤，任命克里斯托弗·米勒代理国防部长。竞选总统连任失败后换掉国防部长，这在美国历史上还是非常少见的。

然而，美国军方与特朗普积怨最深的还是他任内的国防部长埃斯珀和参联会主席马克·米利上将。二人不仅联手抵制特朗普动用美军平息国内骚乱的指令，而且在特朗普竞选连任遭遇危机，企图升高中美对立获取选票时，两人通过正常开展中美两军交流合作，稳定中美关系。

美国参联会主席的任职，也是由总统提名（依据军方建议），参议院军事委员会通过。在决定参联会主席提名时，按照大致各军种平衡的“规矩”，当时本来是空军参谋长缺席参联会主席的时间最长。时任国防部长马蒂斯主张按照常规由时任空军参谋长戈德费恩接替卸任的邓福德，但特朗普却打破常规提名了时任陆军参谋长马克·米利，这也是导致马蒂斯去职的重要原因之一。

特朗普将此视作对马克·米利的施恩，也希望他知恩图报。然而，米利却在诸多问题上违逆特朗普的意愿。特朗普竞选连任失败后任命克里斯托弗·米勒接替埃斯珀，马克·米利在米勒到任时说：“美军保护和效忠美国宪法，而不效忠任何国王、王后和独裁者。”矛头所向十分明确。为此，特朗普在第二次总统竞选期间就扬言上任后要治马克·米利“叛国罪”。果然，特朗普刚一上任，就撤销了前国防部长埃斯珀和前参联会主席马克·米利的安全保护待遇。

二

不能说特朗普推动军改是为了向美国军方泄愤，但二者之间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关系。特朗普与军方之间的龃龉，本质上是美军现状与总统特朗普的预期不符。特朗普上任伊始就心急火燎地推动美军改革，目前主要包括三个方面。

一是清除“觉醒运动”影响，重整美军战斗力。所谓“觉醒运动”的核心内涵是“多元化（Diversity）、平等（Equity）、包容（Inclusion）”（简称“DEI”），在美国早已有之。“多样性”强调尊重个体在种族、年龄、民族、宗教、性别、性取向、身体能力等方面的差异，“公平”指为每个人提供平等的机会，“包容”强调尊重不同个体的表达等。在2020年“黑命贵”运动之后拜登执政期间得到鼓励和发展，并从美国社会向美军渗透。

特朗普旗帜鲜明地反对“觉醒运动”，尤其反感其向军队的渗透。在竞选期间，特朗普就坚定表示绝不允许美军被“觉醒运动”侵蚀，并承诺一旦当选，将坚决清除美军中的“觉醒运动”分子。

海格塞斯1月24日在参议院获得通过，次日被任命为国防部长。1月27日，特朗普签署禁止跨性别者在美军服役、取消军队的“多元化、公平与包容”计划的行政令。1月28日，海格塞斯宣布，在其任期内，重振美军“战士精神”，恢复民众对美军的信任是优先事项。海格塞斯说：“我们是美国战士。我们将保卫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标准将是高标准的、毫不妥协的和明确的。”1月29日，海格塞斯宣布成立贯彻这一要旨、由国防部负责人事和战备的副部长负责的“重整美国战斗力”特别工作组。

二是解散美国军事学院的现有监事会。在军事院校设立监事会是美军传统。1802年西点军校创立，1816年，西点军校就设立了监事会。此后，美军各主要军事院校均依例设立监事会。军事院校监事会的主要职责是调查和督导包括士气、纪律、课程、教学、财务、学术等诸多事项，并向总统提出书面报告。

2月10日，特朗普下达指令，要求立即解散包括美国陆军、空军、海军和海岸警卫队所属军事学院的监事会。特朗普提出解散这些军事院校中的监事会的理由是：在过去4年，美军已被所谓“觉醒运动”严重渗透、侵蚀，军事院校受到的影响尤其严重。特朗普表示，在这些监事会被解散之后，他将重新任命相关人员。

三是清查国防部账目。在特朗普的上个任期内，美国国防开支从6030亿美元上升到7380亿美元，4年增长幅度达22.4%。在年度国防开支大幅增长的同时，并没有对美国国防部的支出提出任何质疑或清查的动议。

而此次上任伊始，特朗普就指令清查国防部账目，显然不寻常。在尚未开始清查也没有任何结果的情况下，特朗普对媒体声称，对国防部账目的清查，“将发现数十亿或数亿美元的诈欺和滥用行为”。要说这与他和军方之间的龃龉没有任何关系，恐怕未必。

三

海格塞斯资历很浅，提名在参议院听证期间能力受到质疑，在军方也基本没有背景，正常履职尚属不易，是否能够完成特朗普赋予的军改任务，还很难说。但是，推动三项军改所产生的结果会各有不同。

一是清除“觉醒运动”影响，重整美军战斗力会收到效果。此事并没有完整的、清晰的计划和可以精确量化的标准，工作可以推进，也肯定会遭遇阻力，效果取决于推进的力度。事实上，与拜登政府任命的国防部长、参联会主席，包括白宫发言人均是有色人种相比，特朗普政府的国防部长、白宫发言人都是白人，这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是效果。

下一个指标性人物是原空军参谋长、现任参联会主席布朗。布朗是有色人种，美政界、军界都有人预测特朗普可能会拿布朗开刀。依据美军惯例，参联会主席一届任期两年，一般连任一届，即大多任职4年。布朗2023年9月接替米利任参联会主席，2025年9月第一届任职期满。在特朗普任上会不会连任，和能否任满下一个任期，是一个重要的观察点。

至于禁止跨性别者参军，现役或文职人员涉“觉醒运动”人员晋升受到影响，乃至提前退役等，则是大概率事件。但是，基于各种原因，完全清除“觉醒运动”的影响是非常困难的。

二是解散现有军事院校的监事会将会完成。清理和撤换美军院校监事会成员，几乎是美国不同政党总统更替时的常规动作。4年前拜登政府上任不久，即将美国空军军官学校、海军军官学校、陆军军官学校等院校的监事会成员解雇并重新任命。这些人包括前白宫高级顾问康韦、前白宫新闻秘书斯派塞和前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麦克马斯特等知名政客。特朗普在下令解散现有监事会的同时，也表示他将重新任命相关人员。

也就是说，这不过是一个换人的工作，典型的“一朝天子一朝臣”。由于涉及面有限，影响不大，属于行政权限之内的事，因此在这项军改措施上，海格塞斯可望使命必达。

三是国防部查账将是一项复杂艰巨的工作。美军2025财年的国防预算已经达到空前的8950亿美元，相当于一个中等强国的年度GDP，虽然美军开支98%都是按预算支出，但腐败的丑闻不时曝出。几年前曝出的有关防务承包商伦纳德·弗朗西斯的腐败案，就有美军高层多人牵涉其中，这不过是冰山的一角。

对于特朗普下令对美国国防部查账，2月9日，美国众议院议员伯切特表示，“五角大楼从未通过任何一次审计”。此言非虚，美国国防部的支出从来就是一本烂账。这一方面因为有不少开支本来就说不清道不明，用处、支付对象、途径都不能见光；另一方面，这么大的支出，要使其中没有猫儿腻几乎是不可能的。

里根政府时期，由于美国军方在1980年营救伊朗大使馆被扣人质计划中丢人现眼的失败，导致美国社会对国防部潮水般的批评。人们纷纷质问“为什么要给这么烂的国防部这么多钱”。在接下来的对国防部开支的清查中，人们发现国防部的开支烂到了令人咋舌的程度，媒体报道称“国防部为一把普通扳手掏了离谱的9000美元，为一个价值4美分的二级管掏了110美元”，格拉斯雷参议员对美国媒体透露，“空军为一把椅子腿上的塑料帽支付了1118.25美元”。

那么，现在美国国防部的开支情况如何呢？据现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沃尔茨披露，在他担任国会议员期间，就发现一包在普通商店里花100美元就能买到的飞机发动机衬套，美国空军花了9万美元。而这，仅是共花费1.7万亿美元的空军F-35项目中的九牛一毛。事实上，在过去7年，美国国防部的账目连内部审计都没有通过。

尽管问题肉眼可见，但海格塞斯能否完成特朗普部署的查账任务，前景并不乐观。美军的年度预算程序是先由各军种部门提出预算需求，逐级统计汇总，最后在国防部层级形成预算案，向国会提出，国会听证审议通过后交总统签署成为年度国防法案。其中，军队和国会，尤其是军方高层和众议院军事委员会的大佬们，扮演关键角色。

各军种都强调本军种的重要性，而能力缺口大，需要加大资金投入。为此，不惜颠倒黑白制造所谓“威胁”。“中国威胁论”即在很大程度上是这种需求的产物之一。国会议员都有自己的选区和有联系的军火商、防务公司，一项大的军事拨款关系军火商的利润，以及选区的就业，当然最终指向自己的选票和各种收益。这些关系构成军方、国会议员、防务承包商之间复杂的利益链和关系网，他们互相牵制又互为依存。谁也不知道，哪一笔离谱的开支背后隐藏着什么人、什么样的幕后交易。

特朗普在上个任期及本次竞选期间，就多次声称要“抽干华盛顿沼泽”，问题是美国政界、军界的大佬们，哪一个不在这个“沼泽”里？

特朗普交给海格塞斯的军改使命中，难度最大的就是查账这一项。几乎可以推断，这项改革最后虎头蛇尾、雷声大雨点小的概率很大。特朗普可能也不是非要“澄清”国防部的账目和开支，他查账的真正目的可能是给军方大佬们施加压力，使他们支持、配合海格塞斯的工作，为他施政提供支持，贯彻他的意志，成就他的业绩。

（作者单位：国防科技大学信息通信学院）